以下文章来源于医声相伴崔松说,作者崔医声
医声相伴崔松说.
听崔松医生靠谱、趣味说医学科普
如果说到更年期,你会想到什么?你可能会想到绝经以后的女性一阵阵的出汗、心烦气躁、情绪不好、易怒,而且身上东痛西痛各种不舒服的症状。我也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例更年期的病人。
那天我查房,主治医生王医生说:“崔老师,你看一下CCU1床吧,她是因为晕厥进来的,可是我问来问去,她有各种各样的不舒服,像更年期一样!”
我说:“你都觉得是更年期,还让我去看什么?”
王医生皱着眉头:“哎呀崔老师,你去和她解释完以后,可能她就会好一点,我们去的话,她还会反复地来问我们。”
我说:“你真碰到这种病人那也没办法,再权威的专家给她解释,她估计也就是能多缓解一段时间,但是过了这段时间,焦虑的人往往还是会来寻求安全感、反复的求证,好吧,我去看看!”
到了床边,病人早就坐在床头,巴巴地望着我来,她看起来只有40出头,还挺年轻,怎么会是更年期呢?我心中打了个问号。
我一开始问,她就开始不停地描述症状,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,出汗、失眠;讲着讲着她突然说:“崔医生,你知道我最不舒服的是什么吗?我会莫名其妙晕过去!”
我说:“说说看,你是怎么晕过去的?”
她说:“就有时候感觉走路特别累、还有点喘,这种感觉还会一天天加重,有时候喘了两个礼拜就突然晕过去了,醒过来以后好像会好一点,然后又会出现胸闷、气短、透不过气,这样的感觉持续两个礼拜之后又晕过去一次。”
我问她一共晕过去几次了,她说:“已经晕过两三次了!”
我突然来了兴趣,看样子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更年期病人,她说的症状是晕厥的范畴,我脑子里马上出现了晕厥的分类和鉴别诊断。
晕厥最大的一类是神经源性的,叫神经反射性晕厥,包括血管迷走性晕厥、情景性晕厥、咳嗽晕厥、排尿晕厥等等。最危险的一类是心源性晕厥,那就可能有严重的恶性心律失常、心脏停搏等情况。
当然,还需要和脑源性晕厥乃至与癫痫做鉴别。
我脑子一边想着一边说:“你确定每次晕之前都会感到累、喘不上气吗?”
她说:“是的,而且越来越重,达到最严重之后我就会晕过去。”
我心想:这个好像和呼吸困难有关系,难道是它?
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张报纸的一个页面——我记东西有点自己的小习惯,我看过的东西不但记得内容,我还会记得当时看到某个事物一瞬间定格的样子,就像是一张照片一样,比如我看到《实用内科学》某一个疾病,它属于什么章节,我有时候认真回忆,还能说出那个页码,乃至这个知识点在整个页面的左上角还是右下角,
那当时脑海中跳出的那张报纸是什么呢?是《医学论坛报》,是我那段时间特别喜欢的一份报纸。
首先《医学论坛报》作为一份报纸,它有各种各样的报道——最新的临床研究结果、结果的分析、临床指南的更新,其次它经过新英格兰(英文)杂志的授权,会有一些疾病的概述,乃至一些奇怪病例的报道。
那段时间我正好看到一篇关于晕厥的病例,和这个病人很像。于是我拿出听诊器进行心脏听诊,发现肺动脉瓣听诊区的第二心音特别亢进。
在教科书里写到,儿童的P2(肺动脉瓣第二心音)>A2(主动脉瓣第二心音),但是到了老年以后A2>P2,但这个人的肺动脉瓣的第二心音确实特别亢进。
于是我就对王医生说:“赶紧给她安排心脏超声波,最好让沈医生做,看看她的肺动脉压力到底有多少?”
王医生说:“好,马上就安排。唉!崔老师,你觉得她有肺动脉高压?就是凭你听到肺动脉瓣第二心音亢进吗?”
我说:“也不是,我凭的是她的晕厥病史。”
王医生又问:“肺动脉高压也会引起晕厥吗?”
我说:“会,而且我估测她的肺动脉压力在55mmHg左右。”
王医生一脸惊讶:“啊?你连这都听得出来?”
我说:“嘿嘿,山人自有妙计,天机不可泄露,先去做吧,做完以后再说。”
当天下午她们就把病人推下去做了心超,做完以后,一群人冲到我的办公室,对我说:“崔老师你也太神了!”
我说:“这是怎么了?”
她们告诉我:“心超做出来了!就是肺动脉高压!”
我问:“那压力是多少?”
她们说:“53mmHg!就跟你估测的差不多,崔老师你一定要给我们讲讲,怎么去判断这个人是肺动脉高压,又怎么去估测她的肺动脉压是55mmHg左右?”
我说:“其实晕厥是咱们心内科的一个基本功,很多人看到晕过去,都会觉得这件事情搞不清楚,但是作为一个心内科医生一定要好好弄清楚。那怎么去弄清楚的呢?除了你看书、多看病人以外,你还得多看各种各样的文献资料!”
我拿出了我每期都收藏的医学论坛报,找出讲晕厥病例的那一期,它总结了很多肺动脉高压引起晕厥的病例,然后我指给她们看:“在这篇文章里,总结由了肺动脉高压引起的晕厥,压力大概是在中度以上,也就是在60mmHg以上,而这个病人虽然有过晕厥病史,但现在还没有晕厥,也没有出现那种呼吸困难、走路气喘的现象,所以我估计她还不到60mmHg,超过了她就可能晕了,但是她肺动脉第二心音又很亢进,所以我估摸着可能接近60mmHg了,所以我‘猜’的是55mmHg。”
“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靠猜,是靠推理,而你能进行有效推理的根本,第一是充分的掌握各种资料、证据,第二有一个比较好的推理思路。”大家看着我,一边记笔记一边点点头。
说回这个病人,明确肺动脉高压后,马上将她转介到当时上海诊疗肺血管疾医院,给她做了肺动脉的造影,明确是一个肺动脉栓塞,经过导管处理以后,肺动脉压力明显下降,再也没有发生过晕厥。
不过,她到底是怎么形成血栓的,确实不甚明了,记得当时我检查过她的小腿,不是下肢深静脉血栓引起的高压,血检也没有风湿免疫指标的异常……
几年以后,王医生去妇科会诊的时候,又看到了她的名字,顺便打听了一下病史,原来她因为医院,当王医生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,我又联想到:肿瘤有时候和许多血栓事件是相关的,不知道那时候是不是肿瘤引起的肺栓塞。当然这些都是一个假设,但这种条件反射式的假设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其实我们每个人临床体格检查的能力,应该是比我们的先辈有所退步的。医院的郑道生教授被称为“东方一只耳”,他能够用听诊器听出二尖瓣狭窄的瓣口面积,可是当心脏彩超的普及,大家可以通过超声波直接测出瓣口面积以后,对于用听诊器去听的学习欲望就降低了,所以这是门绝学,可能就慢慢失传了。
技术的进步会让医生的一些基本技能退化,但技术的进步也会带来更大规模的医疗水平的提高,让更多的医生通过外在的助力更容易成为好医生。但是临床思路对一个医生的影响,比一项技能更重要,如果你没有一个好的临床思维,那么你看到的所有疾病的症状都是分散的,只有你拥有好的临床思维能力,才可以把你看到的这些证据,抽丝剥茧的一点点串起来,变成一个诊断。
原标题:《突然昏厥?你可能是得了血栓!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