肺血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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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8/28 17:32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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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本文来源:钱江晚报」

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吴朝香通讯员王屹峰

“要不要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,我纠结过,也想过逃避和拖延。作为一位肿瘤科的医生,在怎么告知患者结果这件事上,我有很多经验,但当面对自己的朋友时,我也会彷徨。”

朱利明医院院长助理、肿瘤内科主任医师,几个月前,他送别了一位因为罹患肿瘤而离世的朋友。

从对方确诊、治疗,直到人生的最后一段,朱利明都一直陪伴,这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时常会想起得知坏消息后,自己内心的复杂和斗争。

他言语轻松,但内心有些不安

作为一位从业多年的肿瘤科医生,朱利明面对过很多肿瘤晚期的患者,自然也见过他们的悲伤、否认、愤怒,以及沉默。无论是哪种情绪,他都能找到办法去安抚和疏导。

朱利明没想到有一天,自己对“坏消息”的第一反应会是逃避。

朱利明的这位朋友叫卢明(化名),是位70后,医院工作,但不是医务人员,医院医院台州院区的医共体成员单位。

朱利明和卢明结识是因为工作,两人认识三四年左右。

“他年确诊足底黑色素瘤,发现的时候是中期,医院做了手术,术后恢复情况还不错。”

视觉中国供图

第一次生病对卢明的影响不是太大,治疗康复后,很快就回去工作了。这期间,他的工作曾发生一些变动,需要承担更多的任务。

“刚开始的时候,我担心他的身体是否能承受,也担心这个岗位任务太重,他会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,开始还反对过。”让朱利明没有想到的是,卢明工作非常认真,“不仅能力强,而且能动性也强。”

年,利奇马台风过境后,卢明作为公共卫生工作的负责人承担着比较重的消杀防疫任务,烈日当空,卢明每天亲自开着自己的车带人去各个疫点消杀。

“他让我敬佩,我们不仅是同事,他也慢慢成了我最信赖的朋友。”

今年年初的一天,卢明给朱利明打电话,说自己左腿有些肿,比右腿粗了1厘米。

“当时,我们正在等待一位患者的新冠肺炎核酸检测结果,他是在告知这个结果的时候,顺带说了自己的情况。”

朱利明记得卢明电话里的语气有些低沉,他也有了不好的预感,“一般人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深静脉血栓或者局部炎症。但对他来说,要考虑是不是肿瘤淋巴结有转移从而压迫到血管等。”

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好,但朱利明很希望只是第一种原因,他连问了几个问题:有没有胀痛?左腿皮肤温度有没有变化?

卢明说,什么感觉都没有,只是有些肿。

“我对他说,应该没事,可能就是下肢静脉血栓。第二天去做个B超检查。”朱利明言语很轻松,但心底已经隐隐有些不安。

他打断超声科医生,害怕对方说出:转移

第二天一早,在约定的时间内,朱利明没有等到卢明,一打电话才知道,他又忙工作去了,“我还在心里嘀咕:离开你,世界就不转了吗?”

卢明匆匆赶来时,朱利明摸了摸他的腘窝和腹股沟,没有异常。“我很高兴,告诉他,左下肢静脉血栓的可能性比较大,可以再做个超声检查下。”

对朱利明来说,这个反应也有些异常,一般情况下,他不会这么急迫地告诉患者结果,“对他,我很想把任何一点好消息尽早告诉他。”

当天下午,朱利明陪着卢明去做B超检查。当超声探头滑到卢明的左侧髂窝时,超声科的医生回头看了朱利明一眼。

这一眼,让朱利明内心一沉: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肿块的切面,测量出的数值是4.5厘米。

这意味着,肿瘤出现了转移。几秒钟的沉默。

“我明白超声科医生为什么不说话。我也不敢和躺在检查床上的他对视。”朱利明用余光瞥到了卢明,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,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。

超声科医生对朱利明解说肿块的形状和周边血管的关系,却迟迟不敢说结论。

“我打断了他的解释,很害怕他一不小心说出转移这两个字。”朱利明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,他急迫地寻找措辞,想着怎么告诉卢明,“看到一个淋巴结,不确定好还是不好。当然,淋巴结肿大的原因很很多,再做个增强CT确定下,也趁机做个全面检查。”

说这些的时候,朱利明还在庆幸:他不是学医出身的,最好不要听明白。

“其实让他做增强CT,一是要进一步确认,看看其他部位还有没有问题,另外一方面,我也是给自己留时间,考虑如何面对这件事。”

作为专业医生,看到B超结果,朱利明已经知道情况大概率是不好的。

“我一直在做思想斗争: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结果?要么,医院就诊,让别的医生告诉他;或者趁现在检查报告没有出来,先找个理由暂时隐瞒一下;再或者把这个难题抛给他的家人……”

但每一种选择,朱利明都觉得不是最好的。

告诉朋友实情,但给他希望

CT结果显示,情况要更加糟糕。结果出来的那个下午,朱利明在楼道里碰到卢明,他询问:“朱院长,我的CT结果出来了没有?”

朱利明第一反应是:还没有。“我其实在逃避。”

在办公室想了很久,朱利明最终还是决定,像他一贯对待其他患者一样:如实相告。“困境来了,任谁都无法逃避,就坦言吧。”

在要不要告诉肿瘤患者“坏消息”这件事上,不同医生有不同的选择和意见。

这么多年,朱利明一直认为,要告知患者真实的结果。

“癌症是瞒不住的,很多情况下,患者和家属是在相互欺瞒。遮遮掩掩对患者来说,反而会产生心理负担,另外一方面,患者只有清楚了自己的病情,才能积极配合治疗,做好人生规划。”

朱利明曾接诊过一位胃癌患者,女儿带他来看病,结果确诊后,她极力要求不要告诉父亲真相。理由是,怕父亲承受不住。

“癌症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,患者又是有阅历有经历的成年人,很容易就看出端倪。”在朱利明的建议下,女儿同意他和父亲谈一谈。

“我问他的第一句话是:你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?”朱利明说,那位父亲很平静,说:我当然知道,不就是癌症嘛。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做,给我做好吃的,说话也和以前不一样,儿子原来不听话,现在说什么答应,女儿都瘦了。我其实更担心影响他们的身体和工作。

只是告知坏消息,并不意味着就是让对方觉得绝望和残酷。

朱利明把卢明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,没有人,相对安静,“我说结果确实不好,但还有治疗方法。”

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治疗手段,一步步讲给卢明听,到什么阶段有什么办法,这是一种鼓励,给人希望。

这也是朱利明经常做的,尽力去鼓励:对于早中期的患者,告诉他要好好医治,该开刀开刀,该吃药吃药,别让肿瘤恶化,多数情况下结果都不错;对晚期的患者,把他的病情和情况更不好的人比,有人比你情况更差,治疗好也好转了。同时还可以找各种幸福点,比如病有所医,子女孝顺,亲朋关心,让患者感觉到不枉此生。

卢明的反应很平静。

“他其实已经有心理预期了,在B超室,那段短暂的沉默,他就知道了。”朱利明说,每一位患者在刚知道坏消息时,都会经历约一周的心理起伏期:恐惧、否认、愤怒、不甘或者沉默。然后又都会慢慢接受现实。

他们聊到他的孩子、父母和舍不得的事

卢明开始有些沉默,但积极地配合治疗。一年多的时间内,他的病情得到控制,又出现恶化。

每个阶段,朱利明和卢明的朋友、家属都陪在他身边。

“我找机会,和他聊了很多,他未成年的孩子、年迈的父母以及其他他舍不下的事。”

朱利明记得很清楚,第一次聊这些依旧是源于工作,他帮忙处理了一件卢明最挂心的公务,事后,他说:“你放心吧,这次圆你的心愿了。”

这像是一个契机,打开了一个很难聊开的话题。

卢明说了很多自己的不舍和牵挂,那些能帮忙的,朱利明一一帮他做完。

这么多年来,朱利明一直在做一件事:推动安宁疗护和叙事医学。前者是让疾病晚期患者走得从容,后者是倡导医生多倾听患者的心声,促进医者与患者的共情及医者对诊疗的反思。

大概在30多岁时,朱利明有过一次“癌症患者”的经历。他在体检时,发现肺部有边缘毛糙的肿块,被告知极有可能是肺癌。

那个时候,妻子刚怀孕,刚买好了房子,父母刚退休,他的人生刚起步。

“当天晚上我一直睁着眼,想到听不到孩子叫爸爸、妻子以后孤儿寡母多辛苦、父母有多悲痛。”专业医生的素养又很快将他拉了回来,他冷静地思考如何治疗,以及治疗效果不好的身后事。“我还想到中晚期肺癌的中位生存时间,想到也许自己能成为一个幸运儿。又想到曾经有类似经历的患者最终存活了10多年。想着想着就豁然了。”

最终的诊断,排除了他是肺癌。而这段经历,让朱利明坚信:得了肿瘤,心态最重要。能治疗就积极治疗,如果尽力却无效,那就坦然面对,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
虚惊一场的经历让朱利明对肿瘤患者感同身受,而发生在卢明身上的一切,则是朱利明第一次将他一直推行的理念用在和朋友的别离中。

卢明走后,朱利明将这一切告诉了他的妻子,对方泣不成声,她说记得丈夫确诊那天,回来很平静,还把一碗她做的肉丝面全部吃完。

“我会记得你的顽强。你也一直在我的记忆里,不曾远离。走好,我的朋友。”送别卢明之后,朱利明在朋友圈写下这么一段话,作为告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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