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夜里11点,在昆明火葬场等了12个小时,刘云只能隔着玻璃,跟裹在蓝色医用袋子里的外公做了最后的告别,看着遗体被推进火化炉。医院通知她家,“感染新冠的必须当天火化”。她那晚注意到,停放的大多是老人,工作人员穿着大白衣服,一边推一边消杀。
这位老人生前患严重的肺心病和胆结石,平日需要吸氧维持,这次感染后基础病复发,7天后突然去世。12月20日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称,目前奥密克戎*株感染以后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还是基础病。
这些老年人是目前的脆弱群体,就医困难,生存成了不定数。近日,医院感染科主任、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张文宏提到,要警惕这个群体的“沉默性缺氧”——因为他们对缺氧反应迟钝,甚至完全感觉不到胸闷、呼吸困难等,造成送医时为时已晚。
我们了解到一线主城和地方县城、村庄的多个案例,有人经历了“新十条”前后,医院和所在地不同态度的对待,最后CT显示双肺感染,被医生告知大面积脑梗,丧失说话能力;有广州市区的老人感染后,因冠心病发作凌晨晕倒,家属打叫不到救护车;还有家属带着患脑血栓的老人在一天内,跑了各级公立、医院,都无法确诊高烧原因,也没床位入院。
以下是四位老人家属的讲述。
在殡仪馆排了一天队
赵相山,94岁,患肺心病、胆结石,家住昆明
讲述者:外孙女刘云
12月12号我去看望姥爷,帮他剪指甲、洗澡。第二天两岁半的二宝开始发烧,我也嗓子疼,鼻塞咳嗽。当晚,跟姥爷姥姥住在一起的妈妈告诉我,姥爷有点低烧,身上没力气摔了一跤。打了之后,等了两个多小时,听说前面排了几十个人。
22点,妈妈和姨姨陪医院,做了各种检查也测了核酸,急诊医生说这是典型的新冠,但情况不要紧。因为暂时没床位,当晚姥爷先住进了急诊,过了两天才转呼吸科。因为他患有严重的肺心病,常年要吸氧。
刚开始,妈妈觉得是我家老大阳了以后,我带过去密接后造成的。我知道她着急,但还是感到很委屈。后来住院的老人很多,有的瘫痪在床也阳了,妈妈没再提是我传染的事,大概是想明白了,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。我们全家也接连阳了,后来主要是护工陪着姥爷,还有阳过的姨姨天天过去看望。
之后几天情况有了好转,我跟姥爷打电话的时候,他精神蛮好的,嚷嚷着要出院。但18号,他突然肚子痛,胆结石发作了——这是他身上的一个定时炸弹,因为90多岁了,肺也不好,不可能做手术,麻醉这一关就扛不过去,只能保守治疗。这次的检查结果说胆管全都堵住了,还看到肺上有严重感染。
医生开了一些止痛药,把家人叫去谈话,下了病危通知书。近几年姥爷每次住院都有病危通知,因为肺心病很容易引起心衰。这次,姥爷照例交代了后事,还说如果能撑过去是最好的,能多陪我姥姥两三年。家里人都说让他别乱想。我那晚跟妈妈通话,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大哭。
第二天——19号早上快10点,姥爷走了。其实这几年大家心里都做好了准备,但还是感觉突然。在太平间我见了姥爷最后一面,他躺在蓝色的一次性袋子里。
姥爷之前在*府部门上班,每天看新闻,爱给我们讲国家发生的各种事,有时候讲他小时候日子怎么难,现在又怎么好了,然后教我们一些做人的道理。小时候听着就觉得挺烦的,总是这些,反反复复,后来对我的孩子也是。
他1米75,身体比较壮,以前总爱带我和表哥表姐们骑自行车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玩,还骑去滇池过,一路让我们学会吃苦耐劳。再累他也不会给我们买零食,觉得外面的不好,说要吃什么回家吃,然后提前让姥姥做米线和蒸糕。
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,他都爱说两句管一管,是大家长。大宝出生以后我还在上班,我爸妈也还在工作,请保姆姥爷觉得不放心,就召集全家人开会,号召外婆、退休的姨姨和舅舅轮流帮我带。谁家有点啥事他就会张罗着开个会,一起把事情解决了,每次大家还是愿意听他的。
最后,是妈妈三兄妹还有我们这些孙辈的送走了姥爷。想起一周前我们还坐着闲聊,我最后一次给他洗了个头,剪了指甲,跟他说下个星期再来,他让我路上小心点。
医院通知说因为感染新冠(遗体)不能多停放,当天就要火化。那天有很多去世的,我看到殡仪馆工作人员都穿着大白衣服,一路推车一路在后面消*。炉子只有一个,我们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11点,而且不能在殡仪馆大厅做遗体告别,只能隔着玻璃,看一下那个蓝色袋子,就被推进了炉子。
第二次入院后,查出双肺感染、脑梗加重
张桂芳,73岁,患脑血栓、糖尿病,家住邯郸邱县某村
讲述者:孙女刘晓凡
11月底,在外地上高中的表弟突然紧急放假回家。后来他才知道学校有人感染,3天之后他也查出核酸异常,去了方舱隔离点。住在一个院子的爷爷奶奶也很快被感染了。
当时疫情比较紧,村里每天都要做核酸。11月23日爷爷被确诊后,奶奶鼻子也有点不通气,后来就低烧。她73岁,今年7月得了脑梗,行动不便,村支书说不用检查,就一直没有查核酸。当时县里*策是只要阳性就去方舱隔离点,村支书帮忙申请爷爷奶奶在家治疗。
那会儿只有我们家感染,村里用大铁链子把爷爷家大门锁住了,让我们买点菜投进去。奶奶现在只会说“吃了”、“回家”这种简短的,平时主要是71岁的爷爷做饭照顾她。另外两个叔叔伯伯和我这家都住在附近,往常也会给他们送菜。
一开始村里只发了两盒连花清瘟,说给爷爷吃,没有奶奶的,因为她没确诊。我当时说那就做一个,村支书说有统一的规定,该做就通知,但后来也一直没有做。爷爷烧了两天就退了,奶奶一直在37.5-38.5℃之间退不下去。
我查了网上,医院,但需要自费。11月30号上午11点多,我叫到救护车来接奶奶,付了块押金。我想去陪护,医院说不行,只能是阳性的爷爷去。当天入院后,他俩被安置在用旧楼改造的“阳性病房”,房间从外面上了锁。
奶奶就直接开始输液消炎、退烧,没有做任何检查,也还是没做核酸。因为输液,她身上都是冰凉的,房间空调坏了,屋里特别冷。其他“阳性病房”已经住满了,没办法换。这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,作为陪护,爷爷就有个床垫铺在地上凑合睡。本来一天要换三四个纸尿裤,爷爷怕奶奶冻着,不敢给换,后来长了褥疮。
奶奶后来被挂上尿袋。讲述者供图
中午1点多,我给爷爷打电话,结果他说没饭吃。追问才知道,医院食堂说只能用